一条飞来飞去的鱼

寇二的小妹叶田田是C城中学的一名教师,当初一(1)班的班主任,上(1)班和(2)班的语文课,还是学校语文组副组长和校刊《尖尖角》的编辑。学校领导对叶田田的关怀就像父母对子女似的,因此,学校有什么活动,需要合影留念,或者校刊需要图片什么的,叶田田就跟领导说:我请哥帮忙吧。

寇二原名叶子挺,他的青春期碰上了一个“开放”的年代,从此他迷上了摄影。现在的寇二一脸胡茬子,长发留得太长了就扎了个马尾巴,走起来晃啊晃的,当着他的摄影家。寇二人活得艺术,个性如此出头露角,但他还是乐于为C城“服务”的,除了人文景观,自然山水,和他自己喜欢探索的题材,只要“党和人民需要”,他同样在所不辞,接受一些收入不菲的业务。赚些外快又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这事何乐不为?

这一次,寇二又被小妹叶田田请到C城中学,帮忙拍一组校刊《尖尖角》创刊十周年的活动。寇二来到学校时,C城电视台也来了人,有一位看上去挺美的女记者正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和手上的麦克风说话。寇二是搞摄影的,但他对扛摄像机搞新闻娱乐之类的,虽不反感也没好感,就不瞧她。但那位女记者做完了节目之后,在小妹叶田田身边挤了个位子坐下去,还和叶田田亲近,指一指寇二,然后远远地对寇二那么点头一笑。寇二也礼貌性地还了一个笑,心里嘀咕:这是不是又一个少见多怪的女子?但寇二觉得女记者和小妹叶田田一样可爱,就摁下小妹叶田田和女记者谈笑风生的一瞬间。

照片冲洗出来之后,寇二才知道那位女记者不是记者,而是小妹叶田田的同事,并且有一个和小妹几乎同音又同字的姓名:田恬。田恬刚刚师范大学毕业,在C城中学当初一(2)班的班主任,上整个初一段的音乐课。寇二后来去C城中学,就微笑着向田恬老师点一点头。田恬老师也微笑,也点头,并且抿了抿嘴角,把酒窝儿都抿出来了。这样微笑点头抿嘴角的次数多了,寇二就不得不动用上别的机体功能,比如用眼睛去看,用嘴巴去招呼。但寇二却不敢正视田恬老师的眼睛,也许是寇二的眼睛习惯了在镜头后面窥视人和物,面对田恬老师那一双比镜头更有可能捕捉到“风景”的眼睛,寇二算是乱了方寸。由于这个原因,寇二每次去C城中学,即使田恬老师从他身边擦过来擦过去,他也只是笑,点头。笑了点头了,寇二才骂自己一声笨!寇二从来不骂自己笨,遇到了田恬老师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寇二意识到自己艺术家的自信和自负在这里都出了问题,就有点浮躁起来。

还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时,寇二拍过著名模特,拍过人体模特。寇二想到田恬老师的身段,觉得那身段不应该是一名教师,应该是模特,不管是哪一类的模特,那肯定都是艺术的模特!可是,这么多次了田恬老师从自己身边擦过来擦过去,像一条鱼从眼皮底下溜过来溜过去。一个绝对模特的模特从一位充满自信富有追求创作精神的摄影家眼皮底下溜过去,这是摄影家的失职,对美的一种亵渎!摄影家不就是美学家吗?摄影家的眼睛不去发现美,难道还让盲人去发现?寇二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发现”《二泉印月》的阿炳。于是,田恬老师就成了寇二心头上的一曲《高山流水》。

国足出线当晚,C城蓝鸟酒吧给球迷们提供了一个集体疯狂的场所和机会,气氛热烈,还引出了警区的保安人员,电视台也赶来,娱乐新闻一拍两得。这个晚上,寇二带着相机也转到蓝鸟酒吧,想不到在酒吧里遇见了小妹叶田田和田恬等几位女孩子。寇二对足球不是太感兴趣,但小妹叶田田是个十足的足球迷,没想到,上音乐课的田恬也是足球迷。几位女孩子兴致勃勃,还抓着酒瓶子和男同胞们一样,喝一口,喊一阵,喝一口,喊一阵。——中国队,加油!中国队,必胜!就差脸上没贴上国旗和足球了。这一晚,蓝鸟酒吧的轻音乐被国脚的踢球声、球场的拉拉声以及球迷的呐喊声所替代,蓝鸟就变成了蓝鲸鱼,在欢腾的海洋上徜徉着。后来国足终于实现了那一句“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圆了国人44年的足球梦。寇二想着,这也有小妹叶田田和田恬老师她们的一份力,她们几乎是直接分享了足球的快乐!而寇二当时同样分享了快乐,即使只是间接的。寇二在蓝鲸鱼的腹部被叶田田和田恬看到,她们就热情地把寇二拉入她们的行列。寇二忘了抓拍,只记得抓酒瓶子,和小妹碰瓶,和田恬碰瓶,和更多更多熟的人半生不熟的人碰瓶,碰瓶碰瓶的,寇二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田恬的酒量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寇二恭维了田恬,田恬说还是寇二大哥的酒量好,下次我肯定请你喝!寇二那晚没拍到好照片,却记住了田恬这句酒醉的好话:下次肯定请你喝!——怎么好意思让女孩子请我喝酒呢?应该我请你喝才对!于是,第二天晚上寇二就想请田恬来个“酒逢知己”。小妹帮寇二拨通了田恬的电话,田恬说昨晚喝多了,现在还觉得累,还是下次吧,机会多着呢。

这一下次就下到了第二年的“韩日世界杯”期间,“多着的机会”终于姗姗来迟。当然,这一段时间寇二和田恬早已频频接触了那么几回,不过接触的场合都不是“千杯少”的场合,他们有时谈音乐,谈摄影,谈文学,谈人生,谈过也就算了,并不当作回事。最近一次,田恬抿着嘴角问:寇二大哥,有机会我跟你学摄影,你收不收我这样的学生啊?寇二就试探着说,学摄影是不合适的,但你绝对是出色的摄影模特,无论从身材从气质,你都是提着灯笼也难找的那种。可惜你一直没有给摄影家表现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展现的机会。田恬忽然问,寇二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适合当人体模特啊?寇二说,凸现一个女子最本质的美,首先就是人体,如果你愿意,对摄影艺术和美学都是一种贡献。寇二既道貌岸然,又天花乱坠,田恬并不觉得寇二吹牛。田恬有了想一想的样子之后,悄悄的对寇二说,让我想想,等个好日子吧。这次“韩日世界杯”,田恬主动邀寇二“一醉方休”,陪她看每一场球赛,寇二想,这也许是田恬所说的“好日子”到来了吧。寇二就背了摄影包,和田恬再一次深入“蓝鲸鱼的腹部”——蓝鸟酒吧。六月的蓝鸟酒吧更加地激扬、亢奋和疯狂,只是中国队的第一场球赛一下来,就把田恬给气恼了。坚持看完了中国和巴西的一场0:4,田恬对寇二说,撤,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喝。

寇二和田恬来到了“森呼吸”酒吧。和蓝鸟相比,“森呼吸”倒像是一片自然森林保护区,悠静,闲雅,像模像样的轻音乐适合寇二和田恬深入那一种平时遥不可及的和谐感和陶醉感。在这样的场所,寇二和田恬都觉得仿佛他们相识了五千年之久,历尽了分分离离的相思之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泄情感的机会!寇二和田恬融化在轻音乐和烛光之间,把五千年以来该喝而漏喝、想喝却未能喝成的酒一路喝下去,忘了足球是一个圆又一个圆,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球迷。末了,寇二对田恬说,我送你回家吧,你喝得很醉了。田恬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回家,我能找到家。寇二说,你都醉成这样子,认不清东西南北了。田恬说,没什么,我还能喝!刚说完就整个人软作一团,瘫在寇二的身上。寇二唠叨着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回家,却把田恬送进了滨海大酒店的房间。滨海大酒店是C城唯一的五星级宾馆,寇二以前陪C城的政要光临过,拍过宾馆外景选登在C城编辑的建市二十周年摄影集上。但寇二从没在滨海大酒店住过宿。为什么忽然就带田恬来了滨海大酒店?这就是田恬的家吗?当然不是,但既然来了,那就当一回田恬的家吧。

田恬一路粘在寇二身上,一进入房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装了个清醒的样子,田恬说我要先洗个澡。寇二说你先洗吧。田恬伸过一只手,嗯了一声,寇二心神领会地扶田恬进浴室,帮田恬打好热水,找好沐浴液,然后问田恬还要不要帮忙?田恬说暂时不用了,你出去我自己洗。寇二就“知趣”地带上浴室门,回到卧室。寇二刚刚要像一根木头往床上倒下去,田恬却从浴室里出来。田恬说,你闭上眼睛不许偷看,我必须脱了衣服才能洗澡嘛,怎么穿着就去洗了?说着拉了被子把寇二盖住,然后旁若无人地脱脱脱,脱得一丝不挂之后,噔噔噔,噔走进了浴室。

洗着洗着,田恬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回到了时光的波澜中去了。在杭州上大学时,同学们戏称田恬是一条鲜美可口的美人鱼,虽然没人把这条美人鱼“吃”了,写诗的洪涛同学却写道:“你是一条美人鱼啊一条美人鱼/你美,你光滑,但你深不可及啊遥远无比/”洪涛这诗呆子一直喜欢田恬,田恬心里有数,田恬也喜欢洪涛,但诗呆子不一定有数。田恬想过了,洪涛是省城的人,但我毕业后一定要回C城,我是不能和洪涛谈什么恋爱的,我不稀罕省城,洪涛也不可能放弃省城,我和洪涛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田恬的心虽这么想,有一个假日和洪涛到郊外玩了一圈之后,还是和洪涛去了一回他的家。因为假日洪涛的父母都外出公费旅游了,田恬呆到下午呆到天黑,忽然天上雷电交加,下起倾盘大雨,旋而地上没了电,漆黑一片。洪涛对田恬说,田恬你晚上就别回宿舍了,反正我家客房多着呢。田恬有了一个想一想的样子之后,回答:好吧!接着洪涛提了备用的充电灯让田恬进浴室洗澡。田恬在学校里没有机会泡浴缸,在洪涛家里的浴缸一泡,美人鱼的感觉就有了。田恬发现,这条美人鱼身子不长鳞片,肌肤光滑细嫩丰韧富有弹性,胸部还结着一对饱满的圆浑的鳍,不是鳍,分明就是一对女孩子从未向世界展露过的乳房嘛!这一对乳房鲜美,比一对鱼的鳍更有营养,自然可以滋养生命和爱情。当然,这只是从生命学的角度;从美学的角度去发现,一句话:还是美!在这一种美的过程中,田恬又弯下柔软的身子,让自己头部的眼睛去看尾部的尾巴。尾巴是没有的,尾部上倒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这块玉在充电灯朝气蓬勃的照耀下发着迷人的光晕,也许,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的极致境界就是这样子的吧。田恬这么想着想着,颇为自己是一条同学们眼中的美人鱼而骄傲!洗着洗着,都感觉到自己洗出香味来了,洗出气候来了,禁不住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竟尖叫了一声,把守候在客厅的诗呆子洪涛也吓了一跳。洪涛赶紧冲过去,敲敲浴室的门,里面没有一丝回应,再敲敲,还是无声无息。洪涛一把推开浴室的门,门竟不上锁,从贪婪而又自私的充电灯灯光之中,洪涛一下子饱览了一条没有披鳞挂甲的美人鱼,把自己饱览得目瞪口呆,来不及回过神来,美人鱼又是一声尖叫,并且灵活地蹲下柔软的身子,对着洪涛猛猛喷水。洪涛的诗呆子脑袋被美人鱼的洗澡水一喷,狼狈地逃回客厅,心跳不已。却想起田恬在向他喷水时,身子一弹一弹的,胸前仿佛浮着两个球,就默默的想着:球,球,球……并且禁不住念出声来。而田恬却在浴室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滨海大酒店房间浴缸里的田恬也洗到这个气候时,不但不哭,还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毕业的时候诗呆子洪涛在她的纪念册上留下这么一行字:“美人鱼→心海巨澜→涛”。田恬想,这个夜一定没办法平静了!这个早我整整一个年代出生的男人寇二,这个扎马尾巴装艺术假艺术之名的人,自以为很有品位,是不是很想钓我这条鱼?我田恬还真想把你挂在钩上当诱饵呢,看我一块一快怎么吞了你!田恬想好了主意,就尖叫了一声——寇二!田恬上音乐课的时候声音细小如蚊,如果声音也可以平均分出等值,这一声高分贝的“寇二”除以班上五十多位的同学,可能还会比她平时上课时的声音响亮一点。尖叫之后,田恬和一年前在诗呆子洪涛家洗澡时一样,首先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也吓了浴室外面的寇二一跳。——寇二正在摆弄他的宝贝照相机,镜头瞄准田恬浴后可能出现的地方,想象中他已经拍下了许多田恬的人体造型。在森呼吸酒吧喝酒时,田恬借着酒向寇二卖弄了一些关于摄影的高谈阔论。田恬又一次和寇二谈到了“人体写真”。田恬对于摄影仿佛比寇二懂得多,理论一套一套的。田恬说,现在大城市如广州深圳武汉上海成都等地方,女孩子为短暂青春做一册写真影集早已蔚然成风。这些拍人体写真的女孩子大都有着较高的素质和良好的修养,有外企主管,设计人员等白领,也有教师和研究生等。还说现在拍裸照在国外早已是司空见惯的生活方式,送到洗印公司的胶卷,十个里面有四个就是人体写真的。所以美学家一致认为,人体——尤其是女性的人体,美是应该被充分认识和肯定的。因为她们的身体以柔长为特点,体态呈正三角,上窄下宽,两耳、两乳、两臂、两脚刚好位于左右两边。可惜这一种为女性展示魅力的艺术方式,在国内却被视为“与黄色有染”,只能艺术到艺术的地方去,不能以生活的方式出现在更多女性的欲望之中。田恬还说,她早就有了向陌生人的眼睛大胆裸露一次的想法,这一想法每当在田恬心里升腾起来时,田恬就有了一种快感。田恬说,这只是艺术,和黄色是哪儿对哪儿的事?田恬说,这是代表较高素质的一个身份符号,一个良好修养的表现和感觉。田恬说,趁自己正当青春,来一套柯达或富士存照,等到肌皮拉耷时,再回头看看少女时代有过的鲜艳,也就死得瞑目了!——寇二想起这些,当田恬在浴室里做她的“美人鱼之梦”,寇二和当时的诗呆子洪涛一样,早已“心海巨澜”。这回寇二听到田恬这么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的同时,瞄着的照相机被失控的指头摁下快门,闪光灯像一道一年前在诗呆子洪涛家里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闪电般闪过田恬的身体,田恬从一条美人鱼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田恬又叫,寇二,把衣服送过来!寇二说,你反正要拍照,出来吧!田恬一个人在浴室里就自己给自己一个想了一想的样子,然后说,那你可别吓着了!就挺着饱满浑圆的乳房出来了。寇二早已准备好了镜头,咔嚓咔嚓咔嚓,连续拍下了好几张,连调焦的空隙都让不出。寇二觉得这种方式既消除了田恬的尴尬,也为自己赢得了拍摄的最佳契机,并且让初为人体模特的田恬不觉得难为情,让自己更能够找到美的感觉、细节和角度。在北京那一阵子,寇二是拍过人体的,一个模特儿每个周末都让给寇二拍人体,寇二把她的乳房、大腿等拍多了,礼尚往来,也就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奉献给了模特。人家模特大方,当寇二有奉献的意思时,她甚至非常乐意,似乎只有那样才公平。寇二想起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就把焦点集中在田恬的下半身。寇二的“老大”寇德卡大师说西方女性的人体美,美就在于臀部,翘屁股简直可以放上倒满啤酒的杯子。寇二看到了田恬臀部就想起这位大师的话了。寇二想,只要田恬的身子稍稍往前倾一倾,田恬的臀部照样是个翘屁股,照样可以放上倒满啤酒的杯子。寇二就找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要田恬做出一个姿势,把那杯子放在田恬的臀部上。寇二对着田恬的翘屁股和杯子,调焦,透过镜头的光,感觉好像柔软的茶几上一杯很艺术的酒即将把一位同样很艺术的摄影家彻底沉没,然后又慢慢升腾,一直升腾到极乐世界。田恬的翘屁股实在宝贝,实在与众不同,特别是身子微微前倾更加突出了人体艺术的局部完美,也突出了田恬天生丽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寇二的眼睛在镜头后面陶醉,心在他的联想世界里陶醉。寇二联想到漫画里的两颗心连在一起,联想到一朵调皮的浪花碰上另一朵优雅的浪花,拥抱,接吻;联想到一颗硕大的苹果渐渐有了植物性质的性欲;联想到高山流水和瀑布……最后寇二竟然联想到了潮湿,联想到了水帘洞,而自己的一根金箍棒不知不觉间正在渐渐膨胀,仿佛孙猴子正在暗处默默地念着大大大。寇二这么联想,这么想入非非,田恬完全感觉到了,但田恬并不去理会。田恬觉得此刻的她只是一种道具,供一位艺术摄影家任意采取角度。田恬觉得自己还应该做出更优美的姿势,一瞬间是属于艺术的一瞬间,同样也是属于自己美的青春的永恒的一瞬间。田恬问寇二除了杯子翘屁股还适合什么饰物来点缀,构造更美的画面?寇二仿佛一下子得到启示,创作的灵感接踵而来。寇二拿出一支笔撕下一张纸,“唰唰唰”在纸上刷出一行字,然后把纸放在田恬的翘屁股上,并压上那支笔。寇二说这是一个诗人刚刚在缪斯的启示下写的诗句,这张照片可以命名为《缪斯的半个夜晚》。寇二对田恬说,除了缪斯,还有谁会想到在一个美仑美奂的腰部上进行创作?寇二把臀部委婉地说成腰部时,田恬已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寇二。寇二发现田恬的肚脐眼也是特别迷人,深深的,圆圆的,陷陷的,像急流中的一个旋涡,带给你眩晕的快感,寇二在想当然的快感中就给肚脐眼部位一个特写。同时,寇二感到两个强劲的球正再一次向他弹来,竟口不择言地说,田恬你刚才弓下身子时两个奶子就像我家客厅的吊灯,现在站起来又像球了。田恬听了别扭,但并不介意,只觉得自己扩大了许多,有力量了许多。心想,我还成了你的家了!

田恬的乳房和田恬的臀部一样,实在宝贝,实在与众不同。那首先是两个圆,不,是半圆,比半圆更多一点的半圆,仿佛两个体积偏重的球浮在水面上。这两个球现在悬在半空,各有一颗小豆子似的乳头,乳头和乳晕都呈粉红色,昭示着田恬的乳房和那块玉具有同等的纯洁,以致说明了田恬整个人都是未经雕琢的一块大玉。现在这一块大玉毫无保留地独自向寇二展示着,这不是寇二的幸运,是艺术的福气!寇二对田恬说,你的两个乳房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你介于天使和魔鬼之间,是一个鬼精灵。田恬说我还从没听过这样形容乳房的,你真是一个艺术家。田恬奉承着寇二,自己却得意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两个半圆就像被微风拂动,有了浮出水面,向寇二的两只眼睛弹去的意思。寇二说田恬你别动,你一动一个乳头向上,另一个乳头向下,那不是天使和魔鬼是什么?田恬就偏偏动,还拿自己的双手托那两个浮在空中的球,那姿势有一点初为人母的少妇掏自己的奶子喂婴儿的味道,那么自然,那么幸福,又有一点抢到了球,慌忙地紧紧抱住的感觉。田恬动了一口气,还要跑到浴室去看究竟,不知是对自己的身体太得意了,还是真有点不好意思。

天亮的时候,寇二已经完成了十多个胶卷的拍摄。田恬也不是全部“赤身裸体”,有时候套上“内衣”,有时候绷上内裤,还扒下寇二艺术家的外衣披在身上拍了几张。还有身体局部特写,反正是“对人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写/拍摄。”

忙活了整夜,两个人的酒早就散了,人却觉得困。寇二说,我们应该睡一觉了,就在宾馆睡吧。田恬有了想了一想的样子之后,也说应该睡一觉,就在这里睡吧。就躺在另一张床上,田恬问寇二照片什么时候冲印出来?寇二说,醒了就去吧,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田恬说我上午还得去上课。寇二说你别丢人,一夜没睡好没精神,会误人子弟的,你就打个电话给我小妹,让她帮你请个假吧。田恬说,你小妹如果问我什么事我怎么说?寇二说你真的笨啊?那你就说例假了,痛经痛得厉害,没办法去上课了。田恬说寇二大哥你还真流氓!却想起了自己的月经周期。这么一想,月经真的说来就来,内裤就有了热潮潮的感觉。田恬一个美人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来,去浴室脱下内裤偷偷一看,刚才还美仑美奂的那块玉,一下子被染红了一片。田恬想,幸亏现在才来,要是拍照时拍着拍着忽然就来了,那才更丢人了。找自己的包翻翻,里面没有卫生巾,就从浴室里扯出一截卫生纸垫到内裤里面。回到床上后田恬对另一张床上的寇二说了声真是不好意思!寇二好像早已沉沉睡去,不声不响。

其实寇二根本没有睡去。寇二忽然想起了一个韩国电视剧。这田恬怎么就像韩国女子似的,胸有城府,工于心计,深不可测。电视剧里一位女子和一位男子同租一间房,两张床就像现在房间一般靠着并列着,两个人共同度过了一年三百六十五个夜晚,互不干扰,互不侵犯,偶尔那位男子有了非份之想,比如突然探起身来冒一句“姐姐,你如果害怕我就过去好了”或者“姐姐,你如果觉得被窝不够温暖就睡过来吧”之类,但那位女子一凶,男子就很小弟地缩回去了。电视剧里的男子年龄本来就比女子小,而寇二比田恬整整多了十岁,多了一个年代!想到这里,寇二就不觉得电视剧里的一男一女可爱,倒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寇二就从田恬频频飘过来的鼻息中翻过身去,蒙上被子并且狠狠地闭上双眼。

寇二醒来时,田恬竟然打开了电视又在看重播的球赛,但电视没有声音。田恬的身子裹着被单,只露出一个脑袋,发丝凌乱,分明并没有起过床。寇二问田恬,你没睡着?田恬反问,昨晚我是不是醉得不成样子了?我真的做了人体模特,让你拍我了吗?说完眼睛就有了流泪的意思,但没有付诸行动。寇二说,你如果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还可以把胶卷消灭掉。田恬说,后悔?来得及?昨夜拍都拍了一夜,后悔还来得及?田恬说完把被单从自己身子上往外一掀,望床下一跳,一条小遮小盖的美人鱼又活灵活现了。原来田恬身上只穿了胸罩和内裤,内裤的一侧染红了,大概是经血闹得她没法睡得安稳吧。寇二不看她,拿被单蒙住自己的眼睛,田恬却不放过寇二,说,占了那么多便宜还卖乖!起来,起来,帮我去买内裤和卫生巾。寇二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已是十点多钟了,便很不情愿地起了床。

寇二和田恬草草洗漱了一气,没有胃口吃东西,就来到了C城的嫦娥冲印公司。嫦娥冲印公司原来不叫嫦娥,因为老板姓吴名刚,就被寇二这样的摄影家们叫开了。寇二亲自冲出了底片,又亲自坐在打印机打印那五个胶卷的照片。寇二从打印机上打出一张,守在一旁的田恬就收起一张,仿佛丢失一张她那最完美的人体就会丢失掉一块肉似的。十多个胶卷全部打印一遍之后,田恬又挑出了一些自己满意寇二也较满意的重新放大。然后,田恬慎重地收好全部底片。寇二悄悄地对田恬说,至今在C城除了寇二外还没有人拍过裸体照,我是第一个,你当人体模特也是第一个。田恬的眼睛就有了瞪寇二的意思,并且付诸行动。田恬不许寇二再提这件事,就算只有她和寇二两人在场也不能提!“否则,我田恬饶不了你!”寇二答应了田恬,并且在她的要求之下发了毒誓。

寇二折腾了一个下午,肚子早就叫响了。问田恬你该不该请我吃饭?田恬说你想吃什么我就请你吃什么。寇二不出声,笑着看她。田恬故意压低声音,问:想吃什么?自己却又有了一个想了一想的样子,说,不过我应该先回家去。见寇二还是看着她笑,又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的!寇二说那算了,还是下次吧,等你那日子过去了,我们再不醉不休。田恬说,那对不起了寇二大哥,下次我一定请你喝。

田恬向寇二摆摆手,拜拜了。

田恬回去之后,老板吴刚在凑过来跟寇二打趣,吴刚说,这妞们看起来挺新鲜挺清纯的,干哪一行?怎么会有这么前卫?又问寇兄你占到便宜了吧?寇二连忙说只是为了艺术,仅仅为了艺术,就为了艺术而已……吴刚的脸上就有了坏笑,心里不知对寇二还是对自己哼了一声。

田恬的父亲在税务部门工作了三十多年,这两年终于官运享通,竟当上了税务局副局长,最近担任了一个什么税务特别稽查小组组长,经常稽查应酬下访上报忙得不亦乐乎。母亲也是名教师,因病了一场,早已退休在家,闲不住就整天打理自家房子的角角落落。田恬就一个姐姐,叫田蜜。姐姐田蜜在报社当一名记者,和一个叫林斌的律师谈恋爱并且同居,一个月也不回两次家的。所以现在这个三室一厅的家里,平时就田恬和父母住在一起。田恬抱着自己的“人体”回家时,母亲正在打理田恬的房间。母亲正想责怪田恬一夜未归,手机又关掉了,我和你父亲多挂惦你担心你!田恬先自对母亲嚷了起来,田恬说,妈,你累不累啊?我都二十岁多的人了,我的事你就少操点心好不好?还有我的房间,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进来,我自己会打理的。你如果再这样对我,我真的搬出去住了。母亲不理田恬,还在打理房间。田恬见母亲这么不“知趣”,不走出自己的房间,就生更大的气,说,算了算了,我早晚要搬出去的,现在我就出去叫人帮忙了。母亲赶紧不打理了,说行了田恬,我还不想当你保姆呢。说不想当保姆的母亲其实一辈子都是子女的保姆,她走出田恬的房间才到门口,又回过来说,晚上我做你的饭,你在家里吃饭吧。田恬说,不不不!晚上有人请我吃饭,我得出去吃。田恬就把照片放进抽屉里,锁起来。想了想,又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一边看一边心花怒放的,竟觉得自己原来真的那么美,不退去衣服这层迷雾,还真看不出庐山真面目。田恬看了自己身上的山峰,看了黑色的瀑布,看到一条弯月般的山涧时,她忍不住觉得有鲜红的水正在流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家来首先要干的事是什么。就放下照片,找了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进卫生间洗去了。

田恬洗了澡换了卫生巾,本来想好好睡一会,叶田田却给她打来了电话。叶田田只是关心田恬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问了些闲话,就想挂机,末了,忽然问田恬晚上能不能陪她去逛街,田恬勉强答应了她,好让自己能够好好睡自己的觉。

田恬醒过来的时候,寇二却打电话来了。寇二电话里说今晚我们去影城迪吧,那里有好玩的。田恬这才想起,泰国人妖来影城演出了。田恬匆匆打扮了一下,刚准备出门,寇二又来电话催她,田恬提了包边接电话边往门外走,忘记了锁自己的房间门。

田恬赶到影城,寇二和嫦娥冲印公司的老板吴刚已经在座。老板的狐朋狗友多,接了一个电话,又来了几个三教九流的。几个人和寇二、田恬一样,左一声老板右一声老板,叫得老板心里挺舒服。既然是老板,请客就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了!经济学家说过,“所谓老板从某一层意义上说就是管另一些人吃喝的人。”其实不是管一些人吃喝,是迎合一些苍蝇的本性。这也是老板吴刚的精辟言论。

田恬这一个晚上滴酒不沾,更谈不上吃喝。在吴刚的朋友账上,他是分出明细目的:该什么时候讨回的讨回,该让它欠下去的永远让它欠下去。田恬因为没喝上吴刚的酒,不欠账,心里轻松,就给寇二抛了个媚眼,说,我晚上没事,一个人回家去啦。你呢?寇二说我和吴刚一起走,就让田恬先回家。

田恬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钟了,父亲和母亲都没在家,打电话一问,竟然到田蜜和林斌同居的地方去了。田恬伸了个懒腰,喊一声好累啊,就想洗个澡再换上夜用卫生巾,上床睡觉。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吹起了客厅的窗帘。田恬掀开窗帘一看,玻璃窗没关上,再往外一看,窗上的不锈钢条被弓成一个圆。不好,有贼从这个圆潜入了家里!田恬心里一紧张,嗒嗒嗒就拨了,然后分别打开卧室厨房浴室看一遍,没发现贼,心里却比发现了贼还害怕,赶紧又拨了老爸的手机。

田恬的家在这个居民区的三楼,五分钟后,的值班警察提前一步来到田恬的家。一个高个子警察问田恬现场破坏了吗?田恬说没有,我报了警就一直呆在客厅,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敢进去。说到自己的房间,田恬忽然想起那些写真照。高个子警察说,那就先进你的房间看看去吧。田恬说不用,我自己去。高个子警官见田恬不让进,心里狐疑,偏偏进田恬的房间。田恬的房间看不出有被窃的迹象,但田恬心虚,眼睛盯着抽屉看,高个子警察注意到了,就去拉抽屉。拉开一个抽屉,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饰品,再拉一个,哈,一个抽屉满满的全是照片,并且是一个女子不穿衣不穿裤的裸体照!高个子警察问田恬照片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色情活动得罪了什么人?田恬看到照片,觉得不对,这贼真的是冲着我来的!田恬原来把照片一封一封装着,放在抽屉里放得整齐,走的时候可能忘了锁房间的门,但贼既然进了屋房间门锁不锁对贼还不是小事?这回照片全部摊散在抽屉里,说明贼动过了照片。田恬就想看个究竟,看看贼到底怎么动了她的照片。但高个子斥了一声:不许动!田恬不理他,还是动。高个子警察又斥了一声:不许动!破坏了现场把你也抓起来!田恬还是想动。高个子警察一把拉开田恬,让另两位警察抓住田恬左右胳膊,自己却去动那些照片。田恬叫嚷着那是我的隐私,你们乱动我的隐私我要告你们!我会告你们的!但高个子经常已经把那些照片整理好,放进自己的包,然后再一次问田恬这些黄色的照片是怎么回事?是有人逼你还是自己出卖自己?田恬想扑过去踢高个子警察一脚或者狠狠甩他两巴掌,但左胳膊被一位胖警察抓住,抓得麻麻的,右胳膊被一位瘦警察抓住,抓得生疼,田恬根本动弹不得。田恬就喊,你们这是侵犯我的人身权和隐私权,我要告你们!高个子警察说,看来你问题大着,什么职业?今晚在回家之前去了什么地方?田恬愤怒,骂:我什么职业关你屁事,我是做人体模特的,人体模特你懂不懂?我现在是家里被窃向报警的,你们却擅动私人东西,还抓住我不放,我可饶不了你们,我要告你们!高个子警察说,告不告随你,但这些照片这么黄色,我们没收定了。没定这线索就在这些照片上,至少照片上还会有行窃者的指纹。田恬说照片上只会有我自己的指纹,作案者和你一样,一定戴了手套,不会有什么指纹的。心里想起寇二拿过照片,痴迷地欣赏了一阵自己的创作结果,这警察要是把寇二的指纹当作贼的指纹就惨了!高个子警察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大概是要做个笔录吧。这时父母和姐姐田蜜、林斌赶来了。高个子警察看到田恬的父亲,这不是税务局田局长吗?连忙堆起笑脸说,田局长原来这是你家啊?另两位一胖一瘦的警察马上知趣地放开田恬。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转了度的弯。田副局长答着这是我家,问田恬是怎么发现家里被窃的?田恬刚刚受了警察的欺负,这回就冲着母亲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怎么关玻璃窗?眼睛就有了流泪的意思。高个子警察让田副局长检查一遍家里是不是丢了什么。田副局长和夫人各个角落翻找了一气,说奇怪,家里并不少什么。高个子警察就向田恬做笔录。做完了笔录他让田恬签个名,并按了手印,然后高个子警察递给田恬一张“警民联系卡”,那上面有高个字警察的大名——黄经烈。田恬觉得这名字熟,但想不起是谁。黄经烈又看了看被破坏的窗,说得拍个照做证据,就伸手往包里取相机。取出相机一看,说没电池了。田恬赶紧说我房间里有电池,你跟我来取电池吧。黄经烈就和田恬去房间。黄经烈说没电池是假,想还照片是真。田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人体写真”,好像身子拿回了灵魂,心里踏实,还挺感激黄经烈在她的父母面前能给自己面子,就忘了刚才对自己的欺负,说感谢你黄警官!黄警官说,有事可以随时找我。然后就带另两位警员走了。

警察走了之后,田副局长觉得问题严重,沉着脸做沉思状。田恬问父亲是不是税务特别稽查工作得罪了人。田副局长说有可能。一下子家里的气氛又转了度,凝重起来。后来母亲忽然冒出一句:田蜜,你和林斌到底想不想结婚啊?这家里空荡荡的,我经常一个人呆着,总觉得不大安全。田蜜说,我和林斌先搬过来住一阵子,陪陪你吧。却不回答结婚的事。林斌站起来看了看窗户,说明天请工人来加加固,重新安装。田恬听了,一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田恬摞下林斌和田蜜,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这三更半夜的一出事还过得真快。田恬反锁了房间,拿出照片,觉得照片轻了,那一定是少了!倒出来一看,真的剩下不到一半,更可怕的是连底片也不见了。抽屉里找不到,再找几遍,还是没有!田恬想,会不会是黄经烈做了手脚?又觉得不对,黄经烈明白无故地装一包进去又拿一包出来,中间并没有动过手脚。再说这窗户钢条是被贼破开的呀?的确有贼进来了我的房间的呀?田恬问自己这贼有什么目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拍照的?田恬想,会不会是寇二或者吴刚泄露了秘密?也许就是吴刚或者寇二干的好事?田恬又想,寇二不像坏蛋,寇二要是坏蛋他拍好了照片只要一个小小手段就可以得逞。寇二一心想当他的艺术家,他不会干这么卑鄙的事!昨夜拍好照到天亮,我一觉睡到中午,寇二却没动我,还一再提醒我打电话给他的小妹叶田田帮忙补个假,他不可能这么做的。那么,可疑的就是吴刚了?这个男人一张脸频频坏笑,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他指使了什么人吧?哦,对了,就在影城迪吧,吴刚提到黄经烈这个名字,难怪这么熟!田恬像一位资深刑警,这么一推理,这么一分析,心里有了底似的,冲出房间就喊:林林,我要请你帮我打官司!林林就是林斌。田蜜和林斌刚开始谈恋爱时,田恬还在上高中,田恬调皮,问林斌你名字怎么写,是不是四个木加三撇?林斌说也可以吧。田恬就喊林斌“死木头”,后来改叫林林,算是客气了,虽然是偷梁换柱又偷工减料的客气。可惜这时候再客气,林斌和田蜜早已在田恬躲进自己的房间时离开了。父母在他们自己的房间听到田恬的叫声,双双出来问田恬又怎么啦?田恬不说,转身关门。田恬给寇二拨了个手机,心想,这事得让寇二知道。田恬忽然怪起寇二:不认识这个“艺术家”就好了,都是你干的好事!想想又觉得自己理亏,应该是自己“前卫”的行为和思想惹的祸。打好了电话,田恬才想起了这下首先要做的事还是洗个澡然后换卫生巾。

寇二这个夜里并没有回家,他和吴刚分道后又去了滨海大酒店,房间没人登记,他就住进去了。这个房间昨夜给了寇二一个梦幻,他想重温一遍那种虚幻的境界,重温和田恬同处一室,两张床隔开两个男女睡眠的那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的,寇二还沉醉在梦幻里。梦幻里的寇二想,哪怕找一位小姐代替,今晚也一定要把昨夜的梦幻“找回来”!寇二就叫了一位小姐。小姐身段也不错,但寇二觉得小姐根本无法跟田恬比,让小姐代替田恬,不是侮辱了田恬就是侮辱了自己!寇二问小姐你能不能先脱光了让我看一看?小姐说当然要脱光么,不脱光怎么做爱?你怎么还不脱?害羞啊?就伸过手来扯寇二的衣服。寇二觉得“做爱”二字从小姐的嘴里吐出来,就像吐出了象牙,衣服就让小姐扯。小姐笑了笑,又说,要不我和你玩“剪刀、石头、布”吧,谁输一次就先脱一件衣服。寇二不跟小姐玩剪刀石头布,寇二说你先脱!小姐叹了口气说:“真没情调!”这句话让寇二想起一个吴刚对他说过的笑话。笑话说,有一位老头找了一位小姐,搞那事的时候小姐不愿意看老头的满脸皱纹,拿了一张报纸看文章,其实是遮开老头的脸,老头的“老东西”不争气,不知是见了小姐的细皮嫩肉心里紧张,还是小姐不配合的缘故。小姐生了气,说,你那东西到底能不能用,等我看完了这篇文章还不能用我就一脚踢了它!末了,就嘀咕了一声:“真没情调”。想来这小姐在搞那事儿的时候还看文章,是有“文化”有“情调”的。寇二想着,却没能笑起来,看到自己叫的这位小姐还是不愿意脱的样子就没了兴致。但小姐既然来了,当然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寇二又是有型有味,想不脱不服务服务都不行。小姐就把自己脱光了。小姐脱光了衣服好像脱去了灵魂,就剩那么一具恐怖又充满诱惑的躯体。但这一具躯体毕竟也是天使和魔鬼的共同产物,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一个欲望和性欲都有可能比一般女子更强烈的女子。最终,小姐终于征服了寇二,寇二的情调还是被小姐给调了起来,并且调到了从没有过的境界。寇二被小姐欲死欲仙地服务了一回,就想好好干小姐一整夜。午夜时刻,田恬的电话打破了他雄心勃勃的计划。寇二想,如果田恬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那问题就严重了,自己的麻烦也大了!田恬还披了我的外衣拍过几张呢。那件很艺术家的外衣C城认识我的人首先都认得它,这不是砸自己的背吗?以后还怎么摄影?就对小姐说,晚上我有麻烦事,以后再找你吧,你的服务态度好,我会再找你的。给小姐票子小姐却不要了,并给了寇二一个手机号码,说,你随叫我随到。——可惜这位小姐在不久后的严打中被逮住了,遣回了老家或者“鸟枪换炮”,寇二不清楚。后来寇二因为特别怀念那个留有田恬的气息又和那位小姐无限温存过的房间,几个月后的“十?一”长假,亲朋好友都到外地旅游去了,寇二独守C城倍感凄凉,寂寞难奈,又去开了房间。但寇二没有找别的小姐,只是一边想着田恬一边想着那位小姐,进行了一次意淫和手淫。这是题外话,不提。在五星级宾馆房间只为手淫,除了那位小姐出色的服务,寇二实在找不出一次性生活比一生的爱情和艺术追求更具有诱惑力的理由!真乃食色性也,只要有了“食”有了“色”,他妈的的爱情艺术又算什么鸡巴东西?

田恬给寇二打电话时由于小姐在身边,寇二不太相信田恬说的是真的,又不便于问得更明白,小姐离开后,寇二就回了一个过去。寇二对田恬说,不要冲动,这怎么能怀疑吴刚?又怎么想到告黄警官?你总要找出一些眉目了才行。寇二说你也不必紧张,晚上好好睡个觉,明天还得去学校上课呢。田恬说我怕什么紧张什么?我还怕连累了你呀!田恬嘴上虽然这么硬,放下了电话心却没底,七上八下的,睡不着。田恬想起了各种可能,想到了明天去学校同事的目光都怪怪的,上音乐课时,五十多个同学忽然每人手举一张她的“人体”,像国旗一般摇过来曳过去。田恬看到黑板,黑板也是一张“人体”,就是翘屁股上放了杯的那张……这真是太恐怖了!田恬想着想着想到了又一个人——张明。张明是田恬的同事,是C城中学的校团委书记,平时有意无意喜欢跟田恬接近。本来接近也接近了,但田恬和他一起看过一场《珍珠港》电影,张明向田恬暗示过他会像那位劫后余生的飞行员那样爱他想爱的人。坦率的田恬打开天窗说亮话,说,我才二十岁,我还不想谈恋爱,有耐心你等我吧。张明说我二十七岁了,家里老逼我结婚,有点急。田恬说那你找别人去吧,叶田田就挺适合你的,她已经二十三周岁,马上就可以和你结婚。后来田恬就避着张明,提防着张明,不再跟他罗嗦、无聊,虽然张明并不是一个罗嗦、无聊的人。田恬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想都想累了,就想睡过去,却感觉下身热潮潮,经血又渗出了许多。这经期女人受了刺激经血就较多吗?田恬想着想着,还是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她心情还不错,但她不想去上课,又让叶田田帮她请一天假。

这一天田恬去找了黄警官和吴刚老板,从他们身上得不出任何可疑的线索,又找寇二一起分析案情,寇二答应帮田恬当一回侦探,两个人鬼鬼祟祟了一天,终一无所获。第三天早上田恬提起精神准时到了学校。田恬只要到了学校,和在家里在外面的田恬都是判若两人。在学校田恬是一位很好的音乐老师,活泼、开朗,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只不过在学生面前她才变成了一个老师。田恬遇见叶田田,感谢叶田田帮她请假和找人代她的音乐课。叶田田说你气色不太好,没事吧?田恬说没事,就是来例假嘛。却想起早上忘了换卫生巾,也忘了带。田恬遇见了张明,张明向她友好一笑,田恬却没能也友好一笑。田恬从张明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表情,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就觉得自己不该对张明起疑心。人家还是校领导,好干部呢,怎么会做这种事?但这个上午的音乐课田恬上得很不音乐。田恬让每位同学唱一首自己喜欢唱的歌,轮到黄经刚同学时,黄经刚同学拿出了一张纸条,却吱吱叽叽的没唱出歌来。田恬老师拿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的是:“葡萄香蕉红苹果,你有没有想念我?我萝卜黄瓜大白菜,我已深夜把你爱!可乐清茶白开水,请问跟谁有一腿?饼干牛奶大蛋糕,现在和谁在风骚?”田恬老师问黄经刚这垃圾是哪里来的?黄经刚同学说是我从我哥手机上抄下来的。翻了翻音乐课本,又从里面掉出了两张,田恬老师一并没收了,问你哥是谁?黄经刚同学说我哥是警察。班上的同学就哄成一片。田恬老师一听是警察,问,是不是叫黄经烈的?黄经刚同学说田老师你还认识我哥啊?班上同学又哄成一片。田恬想,黄经烈?难怪这名字这么熟,不仅仅是因为吴刚提到,原来是学生的哥哥。田恬就生了气,觉得这堂音乐课再也上不下去了,让同学们随便唱唱歌,练习练习。自己却看起了从黄经刚同学那没收的另两张纸条,有一张写的是:“手机电话小灵通,你想找谁做老公?房子钢琴桑塔纳,就缺送你玫瑰花!露胸短裙高跟鞋,整夜在外和谁野?梅毒淋病艾滋病,赔了青春又赔命。”还有一张好像冲着自己写的——“早舞晨练健美操,练好身体好好操,纹眉隆胸做美容,妹妹鲜花为谁红?旅游度假开宾馆,跟着男人到处玩。风景艺术写真集,脱光衣裤谁是你?”田恬越看越生气,她递上了一张假条,连明天星期五的假也一起请了。学校领导问,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田恬就给了一个充分的理由:痛经,情绪不好,无法坚持上课!学校领导问你以前不痛经吗?田恬说这次不一样!

田恬再一次找到了黄经烈警官,问黄警官你到底要不要把底片和照片还给我?不还我就告你了,当你丢了工作,散了家庭,你可别怪我!黄警官说我一直在帮你抓贼,你却一直把我当贼了。现在公安部门正着手重点查这个案子,你老爸是税务副局长,又正在稽查特别小组查案,贼不会无缘无故潜入一个局长的家,你爸私下里都配合公安部门如实反映了一些情况,你却为自己的照片蛮不讲理,真是太蛮不讲理了。田恬拿出了从黄经刚手上没收的三张黄段子纸条,问黄警官这又怎么解释,不分明是你存心挖苦我吗?刺激我吗?黄警官说,这东西谁的手机都有,你看看,人家发给我的时候是两个星期以前,我有预感功能啊?但田恬不信这一套,说黄警官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一定要告你,你等着瞧吧。田恬想,你别哄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我豁出去,一定告你!田恬就去找二姐田蜜的律师男朋友林斌。田蜜刚巧也去林斌所在的中欣律师事务所,不是找林斌,是采访事务所的主任。田蜜碰到田恬,问你怎么来了?田恬想了想,觉得应该把家里被窃的实情向田蜜说一说。田蜜说你这傻丫头惹祸上身了吧,拍什么人体写真,传出去老爸堂堂局长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还怎么当老师?田恬说所以我才急着找林斌帮我打官司。田蜜说不行,这打什么官司,还怕不够丢脸吗?田恬说我现在不丢脸早晚更丢脸,我要打!必须取回照片和底片!田蜜说底片是要拿回来,但不能打官司,要想别的办法。俩姐妹嚷着就到了林斌办公室。律师林斌不在,田蜜才想起林斌说过要去法庭为一讨债的原告做辩护去了。田恬一定要马上找到林斌,就拽上田蜜去法庭,说,也许能遇上好新闻,你大记者又有文章可做了。田蜜说我还是为你这事吊心,想想也应该问一问林斌。就和田恬去法庭找林斌。林斌的当事人只是为了讨回十万元的债务,是个经济纠纷案,算不上大案,在C城法院的第三庭开庭。田蜜拿记者证向门卫晃了晃,就进了第三庭。因为刚刚开庭,旁听席上旁听的人也不多,她俩就坐了进去。田蜜认识主审这个案子的审判长法官林世光。自卫反击战中林世光在中越边境的猫儿山打过老鼠洞,和越南鬼子的子弹有过肌肤之亲。反击战打完之后回来就一直在法院工作,终于混了个法庭庭长,不见得懂什么法律。田恬从没在法庭上亲眼看到律师如何为当事人辩护,法官又是如何审理案子。原、被告双方陈述之后,审判长林世光拿出在猫儿洞打反击战的本领,问原告: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让被告欠下十万块钱的?原告是位五十来岁的商人,他回答了当时欠债的情形。审判长林世光又问:被告陈述词中提到你在讨债过程中曾以不当的手段恐吓过被告,有没有这回事?原告如实回答,有一次当面讨债时发生争执,我是说过不好听的话,但那是很平常的事嘛,根本不是什么手段什么恐吓。审判长林世光又问,你提供的十万元欠单共有两份,被告只承认其中一份具有真实性,另一份没有她本人的签名,她不承认,这另一份的金额是七万,占全部帐额的70%,这事你有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原告说,那另一份欠单是她的老公过手的,她这样是赖不掉的!审判长林世光说,现在是你和她打官司,讨她的债,不是和她的老公打官司讨债。你还有证据吗?原告说,那分明就是证据,还需要什么证据?审判长林世光拍了一下案,好像古戏里的县太爷把惊堂木拍得那么吓人,然后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想讨她老公的债那得另外立案审理。这一瞬间,被告席上那位年近四十的女人脸上就有了掩饰不住的得意。而坐在原告席旁的林斌律师倏得站起来提醒审判长林世光,话虽说得够委婉,审判长林世光却不买林斌的帐,手指着林斌说,不关你的事,你坐在一边去。林斌很据理力争的样子,说,我是原告的律师,我有权为原告做一切辩护,请问法官大人,这怎么不关我的事?审判长林世光黔驴技穷,又吼了一句:是我在审问你们还是你们在审……?审判长林世光还来不及说完“还是你们在审问我”或者什么的,旁听席上忽然豁地站起来两个人。两个人手指头指向审判长林世光,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什么狗屁法官!一点法官的素质都没有!”然后双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法庭。

这站起来敢手指头指向审判长骂审判长的两个人,女的就是田恬,男的是孟想,C城一位倾注于性与爱情、社会等错综复杂关系的小说家。田恬的姐姐田蜜认识孟想,孟想是林斌的挚友,但和田恬不认识。孟想和田恬打了个照面,问,你是田蜜的小妹田恬吧?我听你姐姐说过你的。田恬问你是谁呀?孟想说我是孟想。田恬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大作家,我早听我姐说过你的。孟想说我刚才也看到你姐了,你们是来采访吗?田恬说不是,有事找林斌的。问孟想你来找创作材料啊?孟想说林斌是我的朋友,原告是我的亲戚,我给亲戚介绍了林斌当辩护,当然来听一听了。两个人就聊了起来。田恬说那样的审判长熊模狗样的竟然当法官,法庭上只问原告的问,但不问被告,和那个女人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暧昧关系。孟想笑了笑,表示英雄所见略同。田恬又说,这是一个很典型的腐败问题你一定要把它写到小说里。孟想说我试试吧。问田恬找林斌什么事,我帮不帮得上忙?田恬说事情暂时保密,有机会一定让你知道。说着两个人走出法院大门,孟想说我还等等我的亲戚,你呢?田恬说我也得等到林斌。就站着聊些闲话。

C城文艺界露面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孟想和寇二可是两个关系死死的人。后来,寇二跟孟想在一起喝酒时提到了拍人体写真的事。寇二虽然发了毒誓,还是向孟想和盘托出了这件事。

孟想所以特别记住了这一天,是因为黄经烈终于抓到了贼。田恬高兴,寇二当然也高兴,才拉了孟想一起喝酒。但孟想和寇二还是觉得奇怪,觉得疑点颇多,比如那贼那么好抓?那贼就没有拿底片另外冲印了照片?后来实事证明,他们的怀疑的确是对的。

再说孟想和田恬在法院外等人。田恬把林斌等出来之后,还非请林斌帮忙打官司不可。林斌了解了大概后问田恬你有什么证据?一点证据也没有,何况人家还是一名警察,是执法人员,你岂能无凭无据去胡闹?刚刚法庭上你都见识了,原告证据齐全,就因为被告背后有人作祟,审判长林世光就昧着良心审案。这官场复杂,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你想告一名警察,就算有足够的证据,不会冤枉了他,也不是容易的事。现在你还有把柄在他手上,万一他反过来告你搞色情活动,你就更惨了。田恬被律师林斌这么一吓唬,心有点冷。但她就算对人体写真这件事不在乎了,对它的结果以及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在乎了,也一定要找回自己拥有过的东西。田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忽然失去了,何况现在失去的还是她的一种追求精神意义上的“青春存照”。田恬这么一想就心平气和地打电话向黄经烈警官道歉,说自己态度不好,都是心里急坏的,希望黄大人你能原谅,并催促黄警官早日抓贼破案。

接下来几日,田恬苦苦等着黄警官的消息,仿佛这一个案子是黄警官一人“包办”似的。家里失窃的第二天,林斌请工人把窗窗户户全都重新安装加固,但曾经的安全早已不复存在。田副局长也不再像以前一般忙着在外面工作应酬。田副局长心里明白,那贼就是冲着他来的。但田副局长不想向家里多提这事,特别是田恬,更不能让她心理有压力。但田恬心里也非常清楚家里失窃和老爸有关,只是老爸不提她也不提,心照不宣罢了。加上这几日田恬正当例假,田恬一到例假心情就烦躁,也懒得和老爸多说话。这样一直到了第六天,黄经烈警官打来电话说我们抓到那个贼了。让田恬精神一振,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其实黄警官所谓抓到贼并不是真正的那个贼,他隐瞒了实情。这像几日来田副局长还不知道家里田恬的那些人体写真一样,黄警官对田恬的隐瞒也不是坏事。反正田恬只要找回了自己的东西就不管其他的了。那个贼是一个外地来的打工仔,那天黄警官正在田副局长的家附近,一个可疑的小伙子抱着一包东西紧紧张张的,黄警官就逮了他问话。小伙子说他是受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人之托来送东西交给田恬这个人。黄警官一看,果然是田恬的那些照片底片,还有一封短信。信是电脑打的,字不多:“田恬小姐,真是很抱歉,我本来是要到田局长家里取一件自己的东西,没找到那东西却看到了你的照片。你太美了!我顺手牵羊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欣赏这些上帝的杰作。现在如数相还,完璧归赵。”信没有署名,连什么标志也没有,说明贼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贼,没有一点侠盗的气概。黄警官显然知道这个打工仔不是真正的贼,但既然是外地的,就把他先抓起来做替罪羊吧,反正这事情害不死人。抓到真贼了就把他放了,抓不到真贼多关他几天也把他放了。重要的是,从这个贼口中也许能找出什么线索,多抓一些坏蛋,立一次功。至于那老板模样的人,慢慢地查吧,这人既然连底片都偷,又让人送回来,一定是在别处冲洗了照片,阴谋还在后头呢。那一句“完璧归赵”让黄经烈觉得完全是不打自招。黄警官觉得这人体写真是小事,贼的来头事大,为了息事宁人,他把田恬个人的问题先解决了还是上策。田恬取回了照片底片心里的确踏实了下来,经血立即就告一段落了,难怪脸色立即就恢复了往日的光彩,有了红润的感觉。田恬想,这个失窃案的侦破过程,刚好是一次例假的过程,看来这是上帝安排的事吧。

可是事情并不像田恬想得那么单纯,果然和黄警官料到的一样,那个贼的确冲印了田恬的“人体”。在哪一家冲印的警方正在调查,可照片却送到田副局长的办公桌上来了。田副局长拆封后看见那些人体,来不及想一想给他寄照片的是什么目的,笑着骂了一声妈的,现在的女子真是开放!田副局长再一看,觉得照片上的女子面善,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女儿田恬吗?田副局长就不想再看了,气愤地把照片重新装进信封,却从信封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写:

田副局长如果不想让自己和家人臭名远扬身败名裂,你只有两种选择;1、请带上6月5日上午被税务特别稽查小组查收的账本、发票、存折等等;2、准备好万现金。晚上十点钟在家等我电话。

这一个晚上,田恬回家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坐在客厅上,既不开电视,也不说话。母亲把田恬叫到房间,拿出那封照片问田恬你怎么这么丢人?田恬说妈你干嘛又乱动我的东西?母亲说你还想瞒我,这些照片人家都送到你爸办公桌上去了。这里还有恐吓勒索的信,要万现金,我们几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多钱。田恬知道事情严重,就软了口气,也不敢出客厅见老爸的面。田副局长在客厅闷着,他不是怕自己出事,的确是为了女儿着想。其实女儿的事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当这个税务副局长,不当这个稽查小组组长,不整天忙着去市场整顿经济秩序,不掌握着一些违法分子的“账”,就不会有家里被窃这种事。这贼认得我,认得我家人,但我想不起这贼是谁。6月5日那天是查收过一家企业的“账”,田副局长就是想不起这家企业的法人代表是谁。贼虽然是个蹩脚的贼,但他在暗处,我在明处,这明摆着从战略上就处于劣势。

电话铃准时响起时,田恬却从房间里冲出来抢了电话,问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敢露面,我的那些照片在杂志上刊登过也上了电视,你想拿它敲诈,是起不了作用的。田恬说着就有了挂电话的意思,仿佛她才是贼,电话那头才是受恐吓的人。电话那头说,田恬小姐你不用说谎,你那些照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人拍的我都了如指掌。我无意伤害你,只想和田局长商量一件,你如果太嚣张了,就别怪我无情了,到时候别说把照片登在杂志上,报上,电视上,我让它上你们学校的宣传窗,上税务局的宣传窗,上市府的宣传窗,上C城大街上的每一个广告牌都行,还可以通过互联网发往全世界。田恬觉得这贼头口气大,就问你和我们家有深仇大恨吗?电话那头说和你老爸有点小仇!又说,田恬小姐,本人觉得你人蛮可爱,声音也蛮动听的,才跟你说说话,现在该和你老爸谈正经事了。田恬把电话递给了老爸,田副局长一听对方的声音,觉得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是谁,就问对方到底是谁?电话里说田局长是贵人,当然记不起我是谁,但田局长一定记得那一条中华香烟吧!这么一提醒田副局长终于想起是谁了。哦!你就是那个托人给我送烟的王总?电话里说是。又问田局长你拆了那条烟吗?田副局长说烟在房间里,没拆。一边示意田恬的母亲去找那条烟。田恬的母亲刚刚站起来,想去房间拿烟,电话那头却挂断了。田副局长喂喂喂了几声,没有回音。田恬的母亲拿出香烟,拆开来一看,里面根本不是香烟,是一张一张卷成香烟形状的美元!田恬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两万美元。问老爸怎么处理?田副局长果断地拿起电话,还是让公安部门来处理吧。

一刻钟之后,黄警官领着公安局长敲开了田家的门。原来,田副局长觉得案情严重,早已悄悄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部门根据田副局长提供的6月5日所查收的企业资料,又根据那个打工仔替罪羊描绘的老板模样的人的形象,早已掌握了真正的贼是谁,幕后又是谁。公安部门还在田副局长家的电话线上安装了窃听器,田副局长事先也是知道的,刚才电话进来,他才会让田恬和贼拖延时间。因此这宗便案破起来就顺手顺脚了。公安局长说:“老田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我们都知道了,你现在主动上交了贿款,我们可以保证你的清白,请你放心吧!”

田副局长作为“廉洁形象”被C城电视台做了一次专访,有可能在不久后被扶正,当上正局级干部。只是高高兴兴地过了一阵子,田恬的人体写真却登上了某小报的头版。小报寄到田恬的学校也寄到了田副局长的办公室,被假期值班人员大饱了眼福,田副局长的升任因此有可能受到牵连和威胁。倒是田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干脆把一些自认为较有艺术品位的照片弄到电脑,分别给寇二,孟想,还有省城的诗呆子洪涛等人的发了过去,并把自己最满意的一张作为私人笔记本电脑桌面背景,取名《一条飞来飞去的鱼》,让暑假在家的堂弟田野看了连声叫酷。真是酷毙了!

.5.18初稿

.8.18定稿

孟想,原名洪道从,年代生人,现居浙江温州。诗文散见于《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西湖》、《当代》、《泉州文学》等期刊。年出版诗集《第一首诗》。嗜食生猛海鲜,愿意在诗意的故乡流浪一生,更倾心于美酒、真情和山水间不知所终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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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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